从广州到河源有200公里路程，当记者乘坐的客车经河源大桥前往河源市汽车总站时，客车司机自豪地把电视塔指给乘客，因为电视塔广场面对的就是建在新丰江中的“亚洲第一高喷泉”。
11月22日，河源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宣判，3个诈骗团伙主要成员关家新、张建清、张瑞清等6人被判处死刑。短短几年间，这3个诈骗团伙以河源为开票地向全国22个省市金融机构开出了金额12亿元的假银行承兑汇票，已经被贴现的达5亿之多。
与以往高智商金融犯罪不同的是，3个诈骗团伙成员大都是些尚未“洗脚上田”的农民，他们是如何使假汇票漫向全国呢？
假汇票出笼
有多名员工涉案的工行河源分行就在新丰江黄金水道码头旁边，与它紧挨在一起的是建行河源分行（亦有多名员工涉案），两家银行的办公楼算得上是沿江路上的“标志性”建筑物。
与工行河源分行相隔两条马路的红星路上，中行河源分行（亦有多名员工涉案）的办公楼同样气派非凡。
而大多数假银行汇票就是从这三家银行开出去的。
“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面对记者，中行河源分行负责人说。4年前，第一张假汇票从中行河源分行开给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
河源市中级法院的判决书把“回放”镜头拉到了1998年10月。黑龙江省富城实业公司经理于怀富，通过李志新和黎小勇找到河源市本地人张瑞清，几个人密谋策划使用假银行承兑汇票进行诈骗，河源市第一个假汇票诈骗团伙就这样产生了。
张瑞清通过关系，购得空白假银行承兑汇票，然后编造中银河源分行为付款行，河源市华侨进出口公司为出票人，为于怀富开出6份假银行承兑汇票，票面金额为2958万。
紧接着，黎小勇找到原中国银行河源分行员工关家新，由关家新勾结中行河源分行员工罗远朋做内应。做好这些铺垫之后，黎小勇和李志新带着农业银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副行长张树文、客户部副经理何永昌，前往河源市拿票。
罗远朋在中国银行营业厅柜台，将关家新事先交给他的6份假票从窗口递出，给前来取票的张树文和何永昌造成这是“真票”的印象，最后由于怀富持票到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申请贴现。
在贴现之前，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按常规发电报到中行河源分行查询，中行河源分行复电否认开出这些承兑汇票。这伙人的诈骗行为被暴露出来，但并没有引起中行河源分行的高度重视。
随后张瑞清又生一计，他利用其他银行内应，冒充中行河源分行的名义，向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发电报，声称这些银行承兑汇票已由中行河源分行开出。收到电报，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副行长何立军等人仍然怀疑这些汇票的真实性。
1999年1月，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再次派出张树文和何永昌前往河源市实地查询。关家新得知这一情况之后，立即将假印章交给罗远朋。等到张树文和何永昌到达河源后，关家新安排两人到罗远朋的办公室，由罗远朋在查复书上盖上假印章。
查询工作完成后，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给于怀富贴现2879万，其中张瑞清分赃11万，关家新分赃6万，关家新给了罗远朋2万。
愈演愈烈
有了这次经验，关家新的胆子更大了。他和张瑞清陆续购回72份空白假银行承兑汇票，编造中行河源分行、工行河源分行为付款行，河源汽车工业总公司、河源市进出口贸易公司为出票人，先后为于怀富开出62份假银行承兑汇票，票面金额达2.7亿多元。
于怀富持这些假银行承兑汇票到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哈尔滨市城郊信用合作联社等金融机构申请贴现。在此之前，关 家新已“收买”了当时中行河源分行员工刘锦先和工行河源分行员工邓朝阳等人。
当哈尔滨相关金融机构的人员前往河源查询，就被关家新等人带到刘锦先和邓朝阳的办公室，在查复书上盖假印章。到2000年9月，于怀富拿到的62份假汇票共贴现成功44份，骗得2亿多。
这种肆无忌惮的诈骗总有露馅的一天。果然，农行哈尔滨中山支行在结算时发现了问题，于怀富第一次贴现的6份假汇票引起关注。于怀富从张树文那里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用刚骗到手的钱归还了6份假汇票贴现的2879万元，并通过张树文想办法取回了6份假汇票，交给关家新销毁。
此后每当出问题，于怀富都采用这种办法，陆续归还了近1.4亿给各家金融机构。
由于相关证据已先后被取回销毁，公诉人在审理中未能认定相关人员更多的罪状。到案发前于怀富手头仍有6950万贴现未还，而关家新等人则分到100多万赃款。
同时，于怀富、关家新等人的犯罪行为却勾起了国内不少金融机构员工的犯罪欲望。
原建行兰州电力支行员工刘维成从内部消息知道这种诈骗活动之后，立即邀请了当地的梁飞、韩明亮、王新路、杨军等人“到河源发财”。
刘维成找到河源市当地人张建清、谢国才、黄天宽等人组成河源市第二个假汇票诈骗团伙。而张瑞清在与关家新、于怀富等人的合作中，觉得获利不大，又与当地的邱振堂、肖华、陈雪雄、黄林泉等人组成了河源市另一个诈骗团伙。
如果说于怀富的诈骗手法是“骗新款还旧款”，尚不易暴露，张瑞清组成的新团伙则完完全全是“只骗不还”，向江苏、重庆等地的同伙连续开出大数额的假汇票。
与此同时，假汇票上的各栏目要素的填写、签章，假汇票办理的各个程序，都成了不法分子造假、获利的环节。一般的情况是，买一张假承兑汇票3万至5万元，盖假印章要5000元至1万元，包办银行查询20万至30万元，送票、实施诈骗的获利几十万至几百万元不等。
由于张瑞清团伙“只骗不还”，在案件侦破过程中人民银行广东省分行（现人民银行广州分行）曾向公安机关提供了这样的统计数据：从1998年至2000年，发生在全国各地的假银行承兑汇票诈骗案中，仅以河源各银行的名义开出的假银行承兑汇票就达288份，涉及金额达12亿元，地域遍及黑龙江、内蒙古、山东、江苏、辽宁、甘肃、北京、重庆等22个省市。
遏止诈骗任重道远河源市中级人民法院研究室殷水泉认为，河源之所以成为假汇票诈骗的多发地带，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比如，20名团伙成员中，有黄天宽、黄爱彪、李胜、钟政熙等几个怀集人，他们与长期在广州火车站贩卖假空白银行汇票的同乡们紧密联系，这些同乡们也把全国各地的“业务”介绍到河源。
广东省公安厅经侦总队一位参与办案的负责人认为，河源市成为假汇票出票“重灾区”具有必然因素，主要是当地内部管理不严和打击不利，一定程度上使诈骗分子有可趁之机。
本来，银行承兑汇票业务有一个相当严密和复杂的业务流程，比如贴现行一般要向出票行发出特种电报进行核对，当贴现人到贴现行进行贴现时，所出具的票据应该有企业单位的公章、银行的印章、单位名称、企业财务章、法人私章等印章，还应有合同，增值税发票、税务号等，如果一个环节出错就不可能实现贴现。
据省公安厅一具体办案人员介绍，中行和工行的河源分行前后共有10多名员工协助诈骗团伙作案，其中上《刑事判决书》的就有李惠龙、罗远朋、刘锦先、邓朝阳、王育源、李雪、曾放等8名员工，省外贴现行到目前为止也抓到8名银行内应。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几年来中行和工行河源分行的员工接二连三被拉下水，两家银行在事发后只是对员工进行“免职”了事。
尤其是这两家银行人员流动性颇高，在员工中很自然就形成了一股“短期效应”，这就让诈骗分子钻到了空子。这位知情人士说，3个诈骗团伙为了拉一个员工下水，常常是轮番上阵，“杀手锏”就是向其输灌“某某协助我们之后买了一台大彩电”、“某某帮我们盖了一个印章分到3000元”。
实际上，河源各开票行这种情况，省外不少贴现行也普遍存在。
一位银行资深人士指出，目前银行间的承兑汇票业务实行全国联行制，有资格办理此种业务的银行才能参加《全国银行行名行号本》，并由各银行的总行定期进行发布。而河源市有关银行从1998年起已不再具备开展银行承兑汇票承兑资格，各银行从联网信息网络中很容易就可获知这一重要信息，从而能够确认其是假票，完全无需派查询人员到河源各银行进行查询，就可确认以河源市有关银行名义发出的承兑汇票根本就是假票。
这位资深银行界人士指出，从这起案件可以看出，现在各银行工作人员的职业素质亟待提高，内部管理也存在很多需要完善改进的地方。他进一步分析，受骗银行在此案中有如此之多，可能是一些商业银行，特别是股份制银行，为了争夺票据业务，结果往往疏于风险防范。
但是，真正让人感到不安的是河源案并没有引起有关部门对假汇票诈骗的足够警惕。
案发后，在中行和工行的河源分行并没有引发多大的震荡，记者接触到的上述银行员工，普遍认为河源市并没有受到损失，因为河源是出票地而不是贴现地。
仅2001年全国公安机关立案侦查的伪造金融票据、违法票据承兑的犯罪案件就达7419起，涉案金额达52亿元。
值得一提的是，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票据法》颁布以后，银行票据市场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目前作为票据结算主体的银行承兑汇票已占据整个银行结算量的70％左右。 一位长期从事经侦工作的人士认为，这种事即使今天放到其他地方也会大量发生，“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所在”。 |
